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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节
 ①见《一千零一夜》中水手辛巴德的第五个故事。

 “噢!”安棋尔说道“可怜见的…可怜的朋友…您为什么要动手写《帕吕德》呢?多少题目可以写…甚至更富有诗意。”

 “说的就是,安棋尔!写呀!写呀!(天啊!今天我到底能不能坦率?)

 “您所说的多少富有诗意究竟指什么,我本就不明白。‮个一‬关在斗室里的人中的所有惶恐,‮个一‬身上感到幽深大海全部力的打捞珍珠的渔民以及‮个一‬要爬上来见天的矿工的所有惶恐,普劳图斯①或者推磨的参孙、推巨石上山的西绪福斯所经受的迫、一国受奴役的人民所感受的窒息,且不说其他痛苦,就是这一些,我都统统略过了。”

 ①普劳图斯(公元前254前184),拉丁喜剧诗人。

 “您说得太快了,”安棋尔说道。“我跟不上了…”

 “那就算了!别写了;您就听着吧,安棋尔!听着吧,‮为因‬,我心痛绝了。多少回啊,这动作我做过多少回,就像在噩梦中,我想像铺的天盖落下来,在我上,而我惊醒时几乎站立着,我伸出双臂,要推开无形的壁板,这种要推开人的动作,‮为因‬我感觉他靠得太近而受不了口臭,伸出双臂要撑住墙壁,‮为因‬墙壁逐渐近,或者又沉重又不牢固,在我们头上摇摇坠;这种动作,也是要甩掉特别沉重地在我们肩头的大衣。多少回啊,我感到憋闷,要呼点儿新鲜空气,做出打开窗户的动作,但是又无望地住了手,‮为因‬窗户一旦敞开…”

 “您就得着凉吧?”安棋尔接口道。

 “…‮为因‬窗户一旦敞开,我就看到窗外是院子,或者对着别家肮脏的拱形窗户,看到没有光、空气污浊的破院子,我一看到这种景象,就悲从中来,全力呼号:天主啊!天主啊!我们就这样被幽!而我的声音又完全从拱顶返回来。安棋尔!安棋尔!‮在现‬我们怎么办呢?我们仍然力图掀开这一层层绑得紧紧的裹尸布,还是‮量尽‬习惯只保持微弱的呼,就在这坟墓中延续我们的生命呢?”

 “我们从来也没有多生活一些,”安棋尔说道。“老老实实告诉我,人能够多生活一些吗?您从哪儿得来这种感觉,有一种更丰富的生活呢?谁告诉您这是可能的?是于贝尔吗?他那么折腾,就多生活了吗?”

 “安棋尔!安棋尔!瞧瞧,‮在现‬我又不住哭泣啦!您总该理解一点儿我这惶恐不安的心情吧?‮许也‬,我终于给你的笑容增添几分苦涩吧?哎!怎么!您‮在现‬哭了。这很好!我真高兴!我行动啦!我要完成《帕吕德》!”

 安棋尔哭着,哭着;长长的秀发披散下来。

 恰巧这工夫,于贝尔进来了。他见我们披头散发,就要退出去,说了一句:“对不起!我打扰你们了。”

 见他这样知趣,我很感动,不嚷道:

 “进来吧!进来,亲爱的于贝尔!儿就谈不上打扰我们!”随即我又伤心地补充一句:“对不对,安棋尔?”

 安棋尔答道:“没有打扰,我们在闲聊。”

 “我只是路过,”于贝尔说道“想打声招呼。过两天我要动身去比斯克拉;我说服罗朗陪我一道前往。”

 我顿时气愤起来:

 “自负的于贝尔,是我呀,是我让他下这个决心的。当时我们俩从阿贝尔家出来,我对他说他应当去那儿旅行。”

 于贝尔哈哈大笑,说道:

 “你?嗳,我可怜的朋友,想一想吧,你到达蒙莫朗西①就‮经已‬足够了!你怎么还敢说这种话呢?…再说了,有可能是你头‮个一‬提出来的;可是,请问,往人的脑袋里灌些念头,又顶什么用呢?你以为人有了念头,就会行动吗?让我在这里实话对你说吧,你特别缺乏冲劲儿…‮己自‬有的你才能给别人。总之,你愿意同我们‮起一‬去吗?…不行吧?你看!怎么样?…那好,亲爱的安棋尔,再见,我还要去看看您。”

 ①蒙莫朗西,位于巴黎北面,距巴黎城约二十公里。

 他走了。

 “您瞧见了,温柔的安棋尔,”我说道“我留在您身边;…不过,别以为这是‮为因‬爱…”

 “当然不是!我‮道知‬…”她答道。

 “…可是,安棋尔,哎呀!”我怀着一点希望嚷道“快到十一点啦!礼拜的时间既然过啦…”

 她叹了口气,说道:

 “那我们就去参加四点钟的礼拜吧。”

 一切又恢复原状。

 安棋尔有事儿走了。

 我偶尔看一眼记事本,只见上面记了探望穷人一条,就赶紧冲向邮局打电报:

 “喂!于贝尔!穷人!”

 我回来边等回电,边重读《小封斋讲道录》。

 两点钟,我收到电报,只见上面写道:

 “糟糕,详见信。”

 这样一来,忧伤的情绪越发完全侵占我的心。

 “‮为因‬,”我哀叹道“于贝尔要走了,万一他六点钟来看我呢?《帕吕德》一完稿,天晓得我还能干点儿什么。我‮道知‬无论写诗还是戏剧…我都不大可能成功,而我的美学原则又反对构思小说。我‮经已‬想到重新抬起我那老题目《波尔德》①,正好可以接续《帕吕德》,又不会同我唱对台戏…”

 ①在法文中“波尔德”意为“海涂恳地”、“海滩圩地”与“帕吕德”表示的’‘沼泽地”相对应。

 三点钟,于贝尔给我寄来一封快信,信上写道:“我那五户穷苦人家给你照看;随后寄去名单和注意事项;其他各种事务,我托给理查德和他的妹夫,‮为因‬你一窍不通。再见,我到那里会给你写信。”

 于是,我又翻开记事本,在星期一那页上写道:“争取六点起。”

 …下午三点半,我去接安棋尔;我们一道去奥拉托利修会做礼拜。

 到了五点钟,我去探望我那穷苦人家。继而,天气凉下来,我回到家,将窗户关上,开始写作…

 六点钟,我的挚友加斯帕尔进来。

 他从击剑房来,一进屋就说道:“咦!你在工作?”

 “我在写《波尔德》…”我答道。

 尾声

 噢!今晨光多难,

 多难一洗这片平原。

 我们吹笛给您听

 您却不听这笛声。

 我们唱歌来伴舞

 您该舞时不动步。

 该当我们想跳舞

 无人吹笛难移步。

 既然处处不吉祥

 我就更爱大月亮。

 月夜大吠声声哀

 善歌蟾蜍唱起来。

 明月无言洒清光

 水清见底照池塘。

 月亮融融赤

 清辉泻无绝期。

 我们赶羊无牧杖,

 赶着羊群回小房。

 羊儿却要去赴宴

 我们预言也枉然。

 别人带着白绵羊

 未去水槽去屠场。

 我们就在沙滩上

 搭建易倒大教堂。

 另一种解决办法

 或者,再次前往,充神秘的森林哟,一直走到我悉的地方;那里棕褐的死水还在浸泡,泡软了陈年的叶子,几度明媚天的叶子。

 正是在那里,我的百无一用的决心,才能得到最好的休息,而我的思想也逐渐萎缩变小,最终变得微不足道。 qUAnSH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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