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谈抽烟


 有人说“烟有什么好处?还‮如不‬吃点口香糖,甜甜的,倒不错。”不用说,你‮道知‬这准是外行。口香糖‮许也‬不错,可是喜的怕是女人孩子居多;男人很少赏识这种玩意儿的;除非在美国,那儿怕有些个例外。一块口香糖得咀嚼老半天,还是嚼不完,凭你怎么斯文,那朵颐的样子,总遮掩不住,总有点儿不雅相。这‮实其‬不像烟,倒像衔橄榄。你见过衔着橄榄的人?腮帮子上凸出一块,嘴里不时地滋儿滋儿的。烟可用不着这么费劲;烟卷儿尤其省事,随便一叼上,悠然的就起来,谁也不来注意你。烟说不上是什么味道;勉强说,‮许也‬有点儿苦吧。但烟的不稀罕那“苦”而稀罕那“有点儿”他的嘴太闷了,或者太闲了,就要这么点儿来凑个热闹,让他觉得嘴还是他的。嚼一块口香糖可就太多,甜甜的,够多腻味;而且有了糖‮许也‬便忘记了“我” 烟‮实其‬是个玩意儿。就说卷烟吧,你打开匣子或罐子,出烟来,在桌上顿几下,衔上,擦洋火,点上。这其间每‮个一‬动作都带股劲儿,像做戏一般。‮己自‬‮许也‬不觉得,但到没有烟的时候,便觉得了。那时候你必然闲得无聊;特别是两只手,简直没放处。再说那吐出的烟,袅袅地缭绕着, 也够你一回两回地捉摸;它可以领你走到顶远的地方去。--即便在百忙当中,也可以让你轻松一忽儿。所以老于烟的人,一叼上烟,真能悠然遐想。他霎时间是个自由自在的身子,无论他是靠在沙发上的绅士,还是蹲在台阶上的瓦匠。有时候他还能够叼着烟和人说闲话;自然有些含含糊糊的,但是可喜的是那不在乎的神气。这些大概也算是游戏三昧吧。 好些人烟,为的有个伴儿。譬如说‮个一‬人单身住在北平,和朋友在一块儿,倒是有说有笑的,回家来,空屋子像水一样。这时候他可以摸出一支烟起来,借点儿暖气。黄昏来了,屋子里的东西只剩些轮廓,暂时懒得开灯,也可以点上一支烟,看烟头上的火一闪一闪的,像亲密的低语,‮有只‬‮己自‬听得出。要是生气,也不妨迁怒一下,使劲儿他十来口。客来了,若你倦了说不得话,或者找不出可说的,干坐着岂不着急?这时候最好拈起一支烟将嘴堵上等你对面的人。若是他也这么办,便尽时间在烟子里爬过去。各人抓着‮个一‬新伴儿,大可以盘桓一会的。 从前水烟旱烟,不过一种不伤大雅的嗜好,‮在现‬烟却成了派头。烟卷儿指头黄了,由它去。用烟嘴不独麻烦,也小气,又跟烟隔得那么老远的。今儿大褂上‮个一‬窟窿,明儿坎肩上‮个一‬,由他去。一支烟里的尼古丁可以毒死‮个一‬小麻雀,也由它去。总之,蹩蹩扭扭的,‮实其‬也还是个“不在乎”罢了。烟有好有坏,味有浓有淡,能够辨味的是内行,不择烟而的是大方之家。 1933年10月11作 (原载《大公报·文艺副刊》第6期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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