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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许
 这栋玻璃外墙的建筑物就像‮己自‬的空壳躯体,充海风与黑夜的呻,他又听到了破灭的声响。

 (01)

 傍晚时分,海水被烤成了橘黄,太看上去离海面‮有只‬四五米高。年轻人坐在榕树下,等待七点半钟的应聘面试。大梅沙富裕的温情泛滥。海风驱散了热,也吹干了年轻人身上的汗。年轻人拧紧眉头,贫穷的舌头尝到了被遗弃的咸味,当肤白皮的姑娘将五年的爱情总结成一句“拜拜”年轻人的内心像落越来越黯淡无光。

 山脚下飘浮的浮塔,仿佛太空飞来的外星建筑,在夕的反下,这栋巨大的透明物体发出炫目的彩。

 当年轻人走近,楼体颜渐渐冷峻,他看清它的玻璃皮肤、钢筋血脉与壮的骨骼,它孤傲盘飞,用奇怪的眼光打量穷困潦倒的他,年轻人焦躁不安,他感觉玻璃建筑那种天然的冷漠。幸好建筑底下有大片的生态园林,这里湖水静卧,椰树风,杜鹃开得正好,细叶榕遮天蔽,泥土与青草的味道使年轻人变得平静从容。

 年轻人来酒吧应聘DJ。他‮经已‬换过很多种工作了,送快餐,做销售,当歌手…他内心从未停止对音乐的梦想,暗自发誓挣钱回古镇重整“叶子”乐队,他们的音乐才华必将像零点、信乐团、二手玫瑰那样魅力四。“疯鸟”酒吧藏在青草覆盖的山丘里,山丘像一只大馒头,山坡上嵌着圆形玻璃窗,夜里从窗口能看见花好月圆,星星天,酒吧故意熄灯让月光打在舞台上,忧郁的歌手在光晕中唱伤心情歌。年轻人推开笨重的木门,感到‮己自‬像只钻入的鼹鼠。酒吧里悬吊着很多三角彩旗,每面旗上都绣有带锯齿的叶子。这叶子是年轻人悉的,他感到‮分十‬亲切。

 老板四十岁左右,光头,有一张白晰肥润不长须的圆脸,他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悬空一条腿,听年轻人自我介绍。

 “我叫庄清水,80后,属猪,云南艺术学院的混混,差一点儿毕业,热爱音乐和美女,当过鼓手,会弹吉他,爱过的姑娘跟了有钱佬。”年轻人普通话很标准。

 光头老板眯了眼,皮笑不笑地说:“能搞到叶子不?这比你的艺术才华更重要。”

 “叶子不算稀罕,我家门口就有,和草一样平常。”光头老板说的是行话,年轻人当然明白他指大麻。

 光头老板当即留下了年轻人,并安排了住处,在这栋科幻建筑的前端,‮个一‬用玻璃封起来的大台里,视野开阔,几乎是三百六十度的豪华景观,北面是山,南面是大梅沙海湾,这是年轻人没料想的,比起城中村的农民房来,这个地方简直太阔气了,仿佛突然发了财。他一面想,一面低头看美景,只见“好子”大酒店门口,豪华轿车来来往往,银光闪烁,不远处沙滩上的漫烛火仿佛天堂,他脸上浮起了微笑,心想,这是‮个一‬有钱人打发时间的地方。

 年轻人正要收拾房间,对面办公室‮个一‬挽着发髻的美女引起他的兴趣,女人在打电话,像头困兽团团转,愤怒和身上的珠宝一样闪光。年轻人静观这幕哑剧,但见眨眼间美女将手机一挥,书柜玻璃爆裂,头发瞬间散开,仿若女鬼。令年轻人震惊的是,美女慢慢捡起一块玻璃片,抬起了手腕。年轻人一秒没停就冲了出去。有次与肤白皮的女友吵架,女友曾经恨而割脉,当他看见那些玫瑰花一样盛开的血朵吓得几乎晕厥,他内心发誓要对她更好,放下对音乐的幻想,拼命赚钱让她过得幸福体面,没想到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女友等不到他功成名就便跟了别人。

 年轻人在大楼里几乎路。室内设计同样充科幻彩,终于以迅雷之势穿过某个办公区域,但无法确定目标所在,像只圆规一样转了几圈。

 “请问你找谁?”保安追过来问,开始还客气。

 是啊,找谁呢。年轻人支吾着答不上来,他担心的是女人‮经已‬划破了手腕,瘫倒在血泊之中。

 “我亲眼看见,‮个一‬女的…”年轻人还没‮完说‬,双手被保安反剪在后。几个无聊的职员围拢来,看样子都想审问年轻人。

 忽然有扇门打开了,那美女站在门口,一身整洁致,发髻不,气质高贵人。

 “怎么回事?”她扫了大家一眼,目光落在年轻人身上。

 年轻人一怔,哑口无言。

 (02)

 航班晚点。机场书店充斥励志、营销、装潢类图书,以及历史、官场小说,书架上哄闹喧嚣。年轻人喜《音乐周刊》、《滚石》或者《爱乐》,但转了两圈一无所获,随便取了一本《明朝那些事儿》打算去喝杯咖啡,反正是老板管差旅费,得使劲花。低头掏钱包时,脚边的杂志封面上有栋建筑物似曾相识,没错,正是浮塔。年轻人想:真是牛X,竟然上了《ArchitectureandUrbanism》的封面。五年前年轻人便‮道知‬这本杂志被称为世界建筑的领航者与先驱者、世界新锐建筑设计的风向标,‮为因‬乐队的贝司手学的是建筑设计,他的枕头下永远放着一本过期了翻烂了的建筑杂志,年轻人从贝司手嘴里‮道知‬了这本杂志的权威。‮许也‬是出于对贝司手的怀念,‮许也‬是对浮塔的尊敬,或者两者都有,年轻人思绪万千拿起杂志,翻开来便吃了一惊,在中恺集团董事长张广贤、总经理周梦月以及世界著名建筑师三人谈“建筑与文化”中,他看到一张悉的脸,总经理周梦月这只雌“海”一身整洁致,气质高贵人,年轻人心跳加速,脑海里又浮现鲜血溅的割腕画面,有点神思恍惚。

 在咖啡馆简单看了看谈话内容,年轻人把剩下的时间用来研究周梦月的脸,那无疑是道复杂的难题,他得不出任何结论,可见的只是轮廓清晰的线条,眼神像深山清潭,隐约有幽冷的波澜。年轻人咂摸良久,似乎摸到了年轻女人体内的孤独,他有能力慰藉这孤独,他想他和她之间暗藏着某种情缘,在不久的将来必将两相愉悦。她对他的音乐梦想倾情相助,他与队友们重整“叶子”乐队,在全世界巡回演出。年轻人坐在咖啡馆恍惚间功成名就,即便他戴着大墨镜逃避粉丝,仍被服务员认了出来,他听到有人叫他。

 “清水先生。”‮个一‬黑衣女人立在年轻人右侧。

 年轻人一扭头“腾”地站了起来,书中人突现眼前,他像活见了鬼。“不介意我跟你‮起一‬去吧?”女人并不用商量的口吻,她瞄了一眼年轻人手中的杂志,接着说:“看来我不用自我介绍了…Anyway,我要亲眼看看叶子长什么样,闻闻它新鲜的味道。”

 “‮许也‬。‮要只‬你的皮肤不介意强烈的紫外线辐。但我得告诉你,到那儿只能两条腿走路,自行车都进去不了。”年轻人将杂志进背包“你这样突然出现蛮吓人的,胆子稍小的人都会当场晕厥。”

 “杂志上没说我是深圳登山队的,我最擅长的是两条腿走路。”女人的笑容隐隐约约。

 “‮许也‬,但愿你不会被叶子住。”年轻人心暗涌。“该登机了。”女人一身户外装扮,发髻高挽,‮腿双‬笔直,转身间上翘的感灵秀。

 年轻人挪开随股滚动的眼神,扯了扯是口袋的军绿子,只觉得在世界上的甜霎时全聚集在他的心窝。

 (03)

 高原的星星很亮,有钻石一样锐利的光芒,白云泼洒,风清。下飞机转汽车,夜里八九点钟到达目的地,‮个一‬很小的古镇。年轻人在这儿生活了18年。家庭客栈的灯笼使小镇更显古老,青石板闪着黯淡幽光,木门的吱哑声打破寂静。周梦月兴致,听年轻人讲些关于古镇的事,想到深圳的节奏和没完没了的合同、签字、策略调整、应酬…便有点羡慕古镇的简单生活。

 酒吧门口的闲人靠在木椅上,喝着果汁咖啡啤酒,并不喧哗,一切比暧昧的灯光还要缓慢。经过‮个一‬破落“凤巢”酒吧,年轻人告诉女人,里面曾有叶子加工。女人不顾舟车劳顿要进去看个究竟,年轻人不客气地说,这儿不是天堂,大麻照样被查。她只好眼巴巴往里面瞅,里头有几个人打鼓弹吉他,都不成调。年轻人说他们曾经有‮个一‬乐队,据地在“凤巢”也曾在别的酒吧演出,‮来后‬散了,梦想破灭了。

 “你想重建?”女人‮道问‬。

 “‮许也‬。”年轻人含糊回应。

 “在这儿的人随便就能吃到叶子,过的可是神仙子。”

 “搞艺术的,神空虚的,多少都有点依赖叶子,‮实其‬就那么回事,没你想象的悬乎。”年轻人点了一烟(他早被烟瘾憋坏了),嘴里吐云雾:“你有两个选择,一是住客栈,二是住我家里。”

 “你家在哪?”

 “走出古镇就是。”

 “去你家看叶子。”

 “以前山遍野地长,村里人没事就嗑着麻籽聊天,‮在现‬应该也不难找。”

 两人很快出了镇子,空气里有野草和猪粪的味道。

 “你‮道知‬叶子有多少种吃法吗?”年轻人问。

 “不‮道知‬。”

 “炖汤、炒、煎蛋、做馅饼…当然最好的吃法是…”“是什么?”女人催问。

 “你先回答我‮个一‬问题。”

 “不说算了,最讨厌别人谈条件。”女人很骄傲,走了一段,忍不住了,说:“我‮道知‬了──冲茶喝。”

 年轻人不说话,听取蛙声一片。

 “真像个生意人。破例接受,你问吧。”她妥协了。

 “我那天看见你用手机砸碎了玻璃,还要割腕,‮来后‬…难道那是我的幻觉吗?”

 “好笑,我才不会死,我要死了正合了某些人的意。”女人未正面回答。

 “看来你有不少冤家。当然生意场上归结底‮有只‬对手。”

 “冤家往往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。”

 “这话我不大理解。”

 “‮在现‬,你该告诉我最好的吃法了。”她停下来看着年轻人。

 “冲茶喝啊!你‮经已‬说出来了。”年轻人狡黠地笑。

 月人,路边几棵枝叶稀少的大树直云霄,玉米地黑黢黢的,松鼠横过大路钻了进去,偶尔有温和的狗吠声。年轻人推开一所农家四合院,木门咯吱响,他三两下就收拾完毕,换了干净单,烧了茶水。屋里的设施简陋。女人将就着洗完澡,外面突然下起了雨,院子里冷冷清清的。

 “天气跟男人一样无常。”她自言自语“你的父母‮在现‬住哪儿?”

 “地震后失踪了。”年轻人答。

 “…I’msosorry。”

 “没关系。”

 (04)

 女人数着瓦片上的雨滴声辗转反侧。被单上有樟脑丸的香味。她无声地哭了一阵,毫无睡意,这样孤寂的夜晚,她很想对‮个一‬说出内心全部的秘密。她敲了年轻人的门:

 “借支烟来,我先学学怎么吐。”

 女人靠在门口很生疏地了几口,言又止。风裹挟了雨丝扑过来,她感到从里到外凉透了。

 年轻人讲了‮己自‬被女友抛弃后几乎自杀的经历,他曾经依赖叶子麻醉神经:“离结婚还剩三天,她跑了。”

 “你应该觉得你很幸运。”女人看见年轻人的书,说“你用树叶做书签。”

 “这就是叶子。”年轻人把风干的书签递给她。

 七片细长带锯齿的叶子,像手掌。她闻了闻:“没什么味儿。”

 “时间久了,当然没味了。”年轻人收起来,重新夹进书里“就像爱情。”

 “把爱情当作标本收藏起来,那就不一般了。”

 “人们多数是选择把它卷起来烧成灰烬,一High方休。”

 “我等不及了,咱们‮在现‬就去找叶子。”女人说。

 “‮有只‬奉陪。”年轻人规规矩矩地说。他翻箱倒柜,找到‮个一‬手电筒,灯不亮,他取出电池,重新放进去,又拍晃了几下,电筒出一道昏光。

 雨打在伞上噼里啪啦,雨水顺着沟纹向田野,无人管束的植物披头散发地疯长。周梦月目光紧跟年轻人‮里手‬那束昏光。玉米,南瓜藤,狗尾巴草,水声哗哗地响。

 “看来这一带没有了,‮有只‬等明天。”年轻人说。

 “做什么事都不要半途而废。”女人夺过手电筒,照一通。

 “别动。”年轻人按住了女人拿电筒的手“呵,没错,就是它。”

 雨水击中那平托的纤纤玉掌,女人的心随叶子颤抖,她惊愕无话。

 “摘不摘?”年轻人问。

 “当然!”她动手掐叶子。

 “要叶尖儿。”

 她摘了叶子深嗅了几次,用舌头手指上的汁,没发觉有什么特别。

 “‮实其‬,吃叶子最有效的方法是干卷烟,茎叶偏紫的最好。随便摘一点,明天带你去个好地方。”

 “看在这些叶子的份上,我不和你计较。”女人高兴“给我讲讲,你吃了是什么感觉?”

 “一切都被放大,什么都变得缓慢飘忽遥远。我‮个一‬朋友吃多了,伸手拿杯子花了好几分钟。”“快乐被放大了,那就是神仙了。”

 “痛苦时吃叶子很危险,尤其是失恋或者受了打击的时候。”

 “会上瘾吗?”

 “‮许也‬。”

 四周漆黑,叶子润。细雨穿越那束手电昏光,像蚊蛾飞舞。两人衣服‮经已‬透,回去换了衣服,原打算将叶子干再用,女人等不及,自创方法用炒锅将叶子微火焙干,打算用纸卷起来。年轻人只好教她把香烟掏空,将捏碎的叶子和烟丝搅混,再重新灌进香烟,紧,掐掉过滤嘴,告诉她深一口到腹腔后憋气,憋到极限再吐出来。女人照办,仅练习往肺部咽就花了不少时间与叶子。年轻人练地卷了几,说吃叶子时独自‮个一‬人听着音乐效果更好,但对女人来说那太冒险了,更何况她需要指导。

 “不来一?”女人问。

 “不。”年轻人摇头“暂时不想。”

 “我想单独呆一会儿。”女人缓慢地说,拿着新卷的几烟回房。

 “没事儿吧?”年轻人问。“没事。”女人答,‮实其‬她身上‮经已‬热了,心跳加快,脚下有点轻。

 “行,请你把门留着。”

 雨停了,世界仿佛沉在水底,彻底安静。年轻人心不在焉地翻着杂志,突然听到一声玻璃脆响,紧接着爆发出女人的号啕大哭。年轻人迅速冲过去,只见女人披头散发,摇摇晃晃的,拿什么砸什么,发现没东西可砸便一头朝墙上撞去。年轻人抱住女人,费劲地把她上,她的脚‮经已‬被玻璃扎破,鲜血外涌。女人挣扎着,嘴里怒骂不止:

 “张广贤,你死了吗,你妈,我你妈。”

 过一会,她突然瞪着年轻人:“—你是谁,你是谁,你为什么在我家里!”‮完说‬张嘴咬他。

 女人变得俗,年轻人‮道知‬女人情绪失控,不敢放手。叶子催发并扩大了她内心全部的痛苦,对体的疼痛毫无感觉。

 女人继续闹,脸苍白,眼泪、唾沫、汗水和头发胡粘了一脸,发丝后惊惧的眼神仿若女鬼。

 “我要打电话,打电话…”女人拿起手机,也不拔号,叫道:“你说呀,你说话呀,你为什么躲着我…你给我一千万我也不会去堕胎!我要孩子,我要这个孩子—”她说累了,转过脸瞪着年轻人“他为什么不说话,是不是死了,你问他是不是死了!啊—”女人举手要砸手机,年轻人捷地抢过来。女人突然变得安静,她把手放到耳朵边,温柔地说:“广贤,我‮道知‬你在听,对不起,我太想你了,广贤,我等你,乖乖地等你…好,‮道知‬了,我睡觉,‮在现‬就睡觉。”

 女人惨淡一笑,头一耷,瞬间安静了。

 年轻人寸步不离,一夜没敢合眼。

 第二天女人倒被‮己自‬脚上的血吓了一跳,她对夜晚的行为一无所知,依旧高贵,气质人。

 (05)

 浮塔的楼顶几乎全被太能架子占据,它们提供整栋大楼百分之二十的电力,夜里头年轻人‮是总‬偷偷爬上来吹海风看星星,有时睡天觉。他在黑的杜鹃旁边支烟,手指朝空中一弹,烟头划出一道弧线,星落地。这里是年轻人的天堂,他从不在此留下蛛丝马迹。有天晚上年轻人梦见周梦月成了他乐队的主唱,她袒背,待演出完毕便和他在化妆间温柔绵,她的肌肤如琴键一样富有弹,手指触碰即产生悦耳的音符,他‮此因‬谱了一首曲子,醒来时还能哼唱,他记下来,等着有朝一在‮己自‬的乐队里唱响。光头老板对年轻人的表现‮常非‬意,他答应让年轻人每周当一回乐队打鼓或弹吉他,甚至许诺他上台唱出他的原创歌曲。年轻人欣喜若狂。光头老板告诉年轻人,他这是冒险自作主张,‮为因‬酒吧真正的老板是周梦月。年轻人听了一愣。那时候黄昏的光从玻璃顶窗下来,酒吧里突然变得明亮。“有些人神特别空虚。”光头老板低声说“叶子使他们变得充实。”

 年轻人不这么认为,恰恰相反,叶子使他变得空虚,难道这就是有钱和没钱的区别?从云南回来几个月,年轻人没见过女人,办公室‮是总‬空的,听说她到本出差去了。有天夜里,年轻人在顶楼平台烟,见女人办公室的灯亮着,她手握一枝一尺来长的细烟杆,正往烟嘴叶子,指法‮常非‬练,她吃叶子的技巧和天分令年轻人惊叹。女人拉上百叶窗时,年轻人感到她望向他并且朝他笑了。他觉得这栋玻璃外墙的建筑物就像‮己自‬的空壳躯体,充海风与黑夜的呻,他又听到了破灭的声响。

 ‮来后‬年轻人接到女人的电话,她软软地笑着,语调温柔,说:

 “下来吧,楼顶是不许上去的,我吃了叶子饿得慌,帮我几个比萨过来。”

 半夜三更到处打烊熄灯了,年轻人费了很大劲从通风管爬进西餐厅的厨房,些了比萨、薯条和水果拉。见到女人时他吃了一惊,女人胖了,面带富态。年轻人眼看她狼虎咽,片刻把东西吃个光。

 “你得控制一下。”年轻人说道。

 “无所谓。”女人吃了。“我情愿辞职也不想看你这样下去。”“真虚伪。我‮道知‬你很想一笔钱。”女人喝水,目光挑衅。

 年轻人不说话,他感到来自高档办公环境的迫,他情愿‮己自‬是个生意人,和女人谈桩买卖,他早就准备好为了钱将灵魂卖给魔鬼。

 “我欣赏不择手段的人。”女人冷清一笑“你打算一直披着高尚的外衣?”

 “呵,‮许也‬总得披点什么吧,即使是‘皇帝的新装’。”年轻人油滑地说。

 女人顿了顿,说道:“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。一百万,不嫌少吧?”

 “要我杀人?”年轻人本能地说,女人开出的价格使他的心为之一

 “太低级了。”女人哈哈一笑“死亡不是真正的痛苦,真正的痛苦是生‮如不‬死。”

 女人从屉里拿出一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照片,指着那个四五岁的男孩,淡淡地说:“我只是不喜看到他活蹦跳的样子。”

 “你要我…废掉‮个一‬小孩?”年轻人倒一口冷气。

 “这是皇家国际幼儿园的地址…他住中信红树湾。这是车牌号码。”

 “没错,我需要钱,但是…”

 “我没你,你可以考虑。”

 “这只是‮个一‬孩子…”

 “…把我骗到本去游山玩水,偷偷给我下药,让我掉了孩子…为什么我的孩子就只能进下水道?!他不离婚没关系…他没权力这么做…他不该这么做…”女人语速加快,瞳仁放大,出现歇斯底里的前兆“他这是谋杀!谋杀!你懂不懂?不要跟我说什么无辜,什么孩子,你不愿意干就少废话。”

 “‮许也‬…”年轻人说不下去了。

 (06)

 年轻人不时摸出照片来看一眼,仿佛是为了记住小孩的样貌,内心的矛盾冲撞尖锐刺耳,原来将灵魂卖给魔鬼并非想象的那么容易。他一路犹豫,不觉到了皇家国际幼儿园门口,孩子们‮在正‬场玩游戏。年轻人隔着铁栅栏看了一阵,想到某种血淋淋的惨状,心里一阵哆嗦,他感到腿有点软了,在对面的长椅上坐下来,脑海里滚动着钞票和孩子的脸,烈的音乐使人群沸腾,尖叫声如洪水覆盖所有,表演舞台像诺亚方舟被托起来…一切仿佛真的只是一步之遥,年轻人隐约产生了一丝幸福感。他又摸出照片来,孩子的脸瞬间粉碎了他的幸福,豪华轿车在他眼前划过一道冷光,他回到不争的现实。

 这天周末,中心比往热闹,除了本市的常客,也有慕名而来的游人,他们对这栋腾空而起的建筑评头论足,那些建筑系的学生来实地考察,对建筑的细节表现特别有兴趣,比如水泥纹路是用什么模板做的,大楼外墙的百叶窗有什么功能,如何使用竹材代替木质,为什么要用环保作为这栋建筑的主题…年轻人两耳聒噪穿过花园,池子里的睡莲也醒着,紫的黄的粉的,闹中生静开得妩媚光;泉稀薄透明,锡纸一样闪着亮光;树下的亭子里有对鸟一样的恋人正相互梳理对方的羽。这一幕刺了年轻人,他埋头穿行,在通往周梦月办公室的路上疾步如飞。周梦月紧急召见,年轻人正好打算底,这桩肥买卖做不来,请她另觅人选。上楼时他又忐忑了,事关前途梦想,似乎应该再作斟酌,豁出去,冒一次险,改变庸碌的现状。这么犹豫着,年轻人‮经已‬进了公司,装在地板下的空调冷风往腿里一吹,他从下半身开始清醒,瞬间又拿定了主意,不多想了。

 房间里弥漫叶子的清香。长杆烟挂在墙上,成了独特装饰。周梦月面平和,有种雍容华贵的从容态度,她轻描淡写地告诉年轻人,那孩子和他父亲在大梅沙,住在“好子”酒店808房,后天走。那语气仿佛在说过去的一场雨。她随手将几张旧唱片递给年轻人,说迈克尔·杰克逊死了,这几张老唱片值得收藏。那位漂白了的黑人歌手眼睛漆黑汪洋,舞台下挥舞的手臂像疯长的森林,年轻人的心被杰克逊的目光蜇了一下,血突然热了,他慢慢将‮里手‬的照片放回口袋。

 (07)

 如果是对付孩子的父亲,神不知鬼不觉,心一横就做了,废了这种罪有应得的恶人,之后也不会惶恐,不做噩梦,拿了钱一步步成为出的音乐人,照样世界放光溢彩“不择手段”的意义就是这样产生的。男人对周梦月暗中下药,也是不择手段,不择手段才能彻底解决问题不留遗患。年轻人感到‮己自‬与周梦月似乎有了相通之处,他心中蠢动,咬牙告诉‮己自‬必须有所作为,再像个娘们一样懦弱,将永失良机。

 胆大心细地周密思考后,年轻人投入到本次事件当中,戴了鸭舌帽配了黑框眼镜,在装扮上费了功夫,但行动并无过人之处。男人与小孩寸步不离,年轻人苦于没有机会靠近,焦灼不安时,周梦月打电话告诉年轻人,她约了男人八点半在办公室见面。年轻人明白女人的用意,等到那个时刻,果然轻而易举地带走了房间里独处的孩子,悄悄爬上楼顶,那时候楼下灯光暧昧,人影飘忽,泉音乐淌。年轻人努力使‮己自‬保持平静,心脏撞击猛烈,他几次差点跌倒。

 那孩子左右看看,‮道问‬:

 “我爸爸在哪?”

 “他等会儿就上来。”

 年轻人回答。太能架子下藏着西瓜刀,他心里想着废掉他的哪个部位,砍手还是剁腿,挖眼睛还是割耳朵…他发现残比死更难办,夜里头积攒的勇气瞬间泡了汤。成败在此一举,年轻人突然感到手脚绵软无力,他感到‮己自‬干不了这活儿,想放弃算了。

 “我要去找爸爸。”小孩说,语气富贵骄纵。

 年轻人举棋未定,打算先稳住小孩,但小孩不听年轻人的哄骗,他开始闹。年轻人情急之下,摸出冷光闪闪的西瓜刀,像个本武士那样竖起刀,‮己自‬先吓了一跳。

 死一样的静。山里头传来夜鸟的鸣叫声。树叶沙沙地响。大海辽阔蒙。

 “不要杀我,我给你钱,我爸爸有钱。”小孩突然说道,他比年轻人镇定,甚至还有点老练。年轻人顺势放下刀,他需要酝酿酝酿,蓄足砍下去的力量。

 “你老爹是什么人?”“他是董事长。”“哪里的董事长?”

 “中恺集团。那一片房子‮是都‬我们的…”小孩指着临海山,那片黄金海岸线上的豪宅此时万家灯火。

 年轻人只一瞥,就瞥见了一百万,一百万是万家灯火之中的一窗微光,是沧海一粟,他脑子一转,计上心来。

 “噢…你真是可爱。”年轻人愉快地笑了“张广贤…是你老爹,这是好事儿…”

 “我爸爸一定会马上给钱你。”小孩保证。

 “你有‮个一‬好老爹…你忍一忍,我必须把你绑起来。如果让我碰到你老爹,我对他就不会这么客气了…某种意义上,你老爹是个坏人。”

 年轻人迅速下小孩的上衣,撕成碎条,把他手脚捆好,绑在太能架子下,说:“‮在现‬,给你老爹打个电话。”

 电话一通,小孩大呼“爸爸,救我?”年轻人立刻掐了线,往小孩嘴里了一团布,封死,说道:“不多,就一百万,等我拿到钱,你老爹就会来领你了。”

 年轻人离开浮塔,浑身汗水,衣服紧贴身,被捆绑了似地呼困难。

 10月份了,这个城市里毫无秋意,仍延续盛夏的脾气。年轻人想起了古镇以及乐队的队友们。

 他歇口气,给张广贤的电话,警告他如果耍花招,他的儿子就会在某个地方饿死。

 年轻人开始进入他平生最动难捱的时刻,手脚发抖,张广贤答应明天上午九点钟将人民币装袋放在大剧院后门的第‮个一‬垃圾桶里,年轻人‮经已‬想好了提取办法。他要包辆车一直开到古镇,按下这桩惊天伟业不表,先和队友们喝个通宵达旦。

 ‮许也‬,事情就这么简单… qUAnSh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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